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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,與韓非作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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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,與韓非作別

“若能與之同游,便死無憾矣。”

“寡人此次攻韓,不為韓城,只為一人。”

……

這段時日,嬴政看韓非苦心著書,前世若不是一意孤行,先生應當會留下更多大作流傳後世。

既引先生為知己,又讓先生入秦,可最終因為別人的游說而疑心,雖說不是自己毒害的,但終究沒能護好先生。

嬴政志在天下,想要開創萬世帝國,想要韓非做自己的商鞅管仲,可韓非終究是韓國公子,韓國雖弱但身為公子有他的責任在,總不能背棄韓國。

嬴政自比,若自己身在韓國為韓王或是公子,明知韓國危矣,可為了施展抱負能棄韓國於不顧嗎?韓國的百姓仰仗他們的王上,他只能選擇和自己的家國同生共死。

嬴政總想著韓非這樣的大才,總該擇一明主,施展自己的大才,他跳脫不出,可自己也是跳脫不出的。

身為韓國公子,背棄韓國,或許要受後世辱罵,但更多的,是為了肩上的那一份責任,明知是死路亦撞南墻。

他和李斯不同,李斯是平民,他大可選一國施展自己的雄才抱負,他一級一級往上爬,最後官至丞相,最後又被腰斬,是他貪心不足,選了胡亥。

先生同他的理念出奇的一致,有些的理論甚至讓嬴政覺得醍醐灌頂。

儒家說:“禮不下庶人,刑不上大夫。”

先生說:“刑過不避大臣,賞善不遺匹夫。”

“聖人不期修古,不法常可,論世之事,因為之備。”

“事在四方要在中央,聖人執要四方來效。”

諸如此類的言論深深刻在嬴政的腦海中,這與他的思想不謀而合,更堅定了他推行郡縣的決心。

郡縣不一定完全正確,但分封一定是錯的。

諸如此類的著論,是自己的先生,亦是知己。

如今先生三十餘歲,上一世四十七歲離世,中間十餘年,寫出了《說難》、《孤憤》等。

想來也好笑,他們二者活過的年歲相加,竟也不過百歲。

想是天妒英才。

若此生先生能安享天年,應當會有更多的著作。

商鞅也並非要在朝堂,若能讀先生大作,亦是受益匪淺。

只是來日攻韓……嬴政長嘆了一聲,不止一次的感慨,為何先生是韓國人,即便按著先生的說法,先攻趙國,那也只是暫時保住了韓國。

一個飲的是砒霜,一個吃的是朱砂罷了。

若他日韓滅,先生可會效仿屈原?

嬴政不清楚,並非他選擇了秦國,而是只有秦國的根基才能一統六國,重來一世,也是一樣的。

何況,他很好奇,也很期待,見到另一個年幼時候的自己,他們的前個十三歲都是相同的,趙政的後來,是否會因為自己的到來而有所改變?

無法跳脫時間的桎梏,但如果是兩個自己,那個所期望的大秦又是否會來的早一些?嬴政的眼神幽暗了幾分,若兩個嬴政能彼此信任互相賞識當然會,可難的就是信任二字。

是收斂鋒芒,還是鋒芒畢露,或許都不對,此時要到趙政身邊,或許還要先取得呂不韋的信任,去他府上當門客?亦或是?

這張臉太過出挑,雖然稚氣未脫,但也看得出長大後是怎樣的美人,一雙桃花眼多情,眼尾一顆血紅的淚痣更是勾人。

人的五官,只要有一個部位足夠出挑便不會難看,何況這張臉無一錯處,便是比少年宋玉,也或許是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
太漂亮了,反而惹眼,嬴政是怕到時候還未取得呂不韋的信任,便成為第二個嫪毐,被獻給他的母親,到時候便是荒唐可笑至極。

趙姬最開始是呂不韋的姬妾,關於自己自然有些風言風語,但他是秦王,也只能是秦王,身上流的必須是秦國王族的血。

王室姬妾貌美,公子亦是脫俗,其實自己的本來面目也是不錯的,至少足夠硬朗,劍眉星目,身長九尺。

眼下的那顆淚痣或許不是原本就有的,偶爾嬴政會覺得隱隱作痛,反正他身上已經發生過足夠離奇的事了,也不在乎多這一樁。

韓非結巴,不善與人交流,與其他貴族不常交往,只專心著書,這段時日與自己談古論今,想必也是有些煩躁的。

其實自己聽他說話也很煩躁,上一世初見他時,口吃沒現在這樣厲害,只是稍有停頓,說得慢了些,哪像如今。

可即便聽得累,還是忍不住想和人交談。

“公子,扶蘇可否能稱公子為先生。”嬴政扶著下巴低頭給他研墨,這段時日的安逸,讓他的心也沈靜下來不少,相比最開始的雜亂無章,至少得了片刻安逸。

凡事急不得,這段時日吃穿住行用的都是韓非的,亂世之中一片凈土,等出了韓國,或許就沒這樣安逸了。

如今的嬴政是韓國人,韓非給了他個身份,名為趙扶蘇,一十四歲,趙姓並非姬姓,就算是尋常士族,並不會惹人生疑。

既有了身份,便不再是乞兒流民,他日造訪秦國,也方便上許多。

“我當小小小……友是忘年交,只相見恨恨晚,不必稱先生。”韓非像是想起來什麽,又道,“扶蘇大才,何不去擇一明主,闖出一番事事……業,總好過……懷才不遇。

陪我在此處……著書,若你能能……施展抱負,在下也就死而無憾了。”

看來即便是先生,也不是完美無缺的,這結巴的毛病配上他的才學氣質,總歸有些突兀。

是這樣嗎?若自己能夠將他的思想發揚流傳下去,他便死而無憾了嗎?

“先生自己這樣說,當今王上昏庸無道,先生既然知曉,何不另謀高就?”嬴政即便知曉韓非的心思,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句。

韓非只是搖頭:“我只能與……韓國共存亡。”

身為韓國公子,他早就知曉自己必死的結局,如今認識扶蘇,更是相見恨晚,若有朝一日,他能替自己實現那些自己不能實現的,那也足矣。

“那不如先生推薦朕一個好的去處?”嬴政想知道,拋開國家身份,韓非到底看好哪國。

“秦國,自商鞅變法……以來,歷經幾世,時至今日,秦最強盛。秦王政飽受磋磨,坐上了王位。”或許是結巴,所以韓非總是幾個字幾個字的往外吐,卻是不假思索地說了秦國,“如今年幼,若得賢臣輔佐,他日必成大業。”

嬴政心中只覺酸澀,那種被知己和先生認可的酸澀,韓非其實也很無奈自己是韓國公子吧?

“先生放心,秦和秦王政必不負先生期許。”嬴政盡可能平和地去和先生說話,先生聰慧,高貴,也同樣憂國憂民,明知時局,明知死路,卻是視死如歸。

他的韓國會亡覆,他的生命也會走到盡頭。

但嬴政有一種預感,他的思想會在歷史的長河中生生不息。

他會帶著先生的思想和理念,開創一個讓世人和後世都臣服喟嘆的強秦。

人總有分別,何況是亂世,嬴政也該踏上屬於他的路途,

離開的那天,已是秋風蕭瑟,簌簌的落葉和南飛的鴻雁,秋風乍起,天高雲淡,旅客來往,而他註定青史留名。

嬴政的草鞋也早已換上了布鞋,粗布短打換上了一身布衣,雖非華貴,但也多了幾分儒雅。

這幅身子或許因為缺衣少食,既瘦弱又矮小,有幾分撐不起這身衣衫,盤纏是韓非給的,說是身外之物,既是知己自不必言說。

“等一下,扶蘇兄弟。”韓非的家仆帶著一件粗布包裹急匆匆地跑到嬴政的面前,氣息有幾分紊亂,只將包裹遞給了嬴政,“公子讓朕把這些幹糧帶給你,這裏面有肉幹還有烙餅,果子和糕點。

肉幹和烙餅都能放上十天半個月的,公子說,你現在正在長身體,他兒子和你年歲相仿卻已經高出你一個頭了,叫你多吃點,不能短了吃食。”

“替朕謝謝他。”嬴政接過包裹,原來被人真心實意地關心著的感覺是這樣的,倒也不錯,只是家仆的自稱讓嬴政略微皺起了眉,雖說現下秦未完成一統,誰都可以自稱朕,但他還是有種被冒犯的感覺。

韓國與秦國相鄰,從新鄭到鹹陽,路途說遠不遠,山高水長,總歸後會有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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